弘一大師 行誼略記
(摘自影塵回憶錄下卷 倓虛法師口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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弘一律師,是三七年初夏,到湛山來的。
三六年秋末,慈舟老法師去北京後,湛山寺沒人講律,我對戒律很注意,乃派夢參師到漳州—萬石巖—把弘老請來。在他來之前,夢參師來信說:弘老來有三個條件:第一,不為人師;第二,不開歡迎會;第三,不登報吹噓,這約法三章,我都首肯了。
平素我常說:我在佛教裏是個無能的人,說什麼,什麼都不成。不過仗佛菩薩加被,借諸位師傅的光明,給大家作一個跑腿的人。我雖然無能耐,如果有有能耐,有修行的大德,我儘量想法給請來,讓大家跟著學。這樣於湛山寺也增光,於大家也有益。凡屬於大家有益的事,只要我力量能辦的到,總儘量去辦!
我常願大家「坐地參方。」什麼叫「坐地參方?」就是把大德請來,讓大家一點勁不費,坐地參學,就叫「坐地參方。」因為出家人手裏沒錢,在外面跑腿不容易,平安年月還好,亂世裏走路更不容易。還有一些老修行,住到一個地方輕易不願動;但對一些大德又很羨慕,這樣要滿他們的願,最好是請大德來,讓他們坐地參方。省得跋山涉水,千里遙遠去跑。
我的意思,把中國(當然外國來的大德也歡迎。)南北方所有大德,都請到這裏來,縱然不能久住,也可以住一個短的時期,給大家講講開示,以結法緣。因為一位大德有一位大德的境界,禪和子之中,止不定與那一位大德有緣;或者一說話,一舉動,就把人的道心激勵起來;這都是不可思議的事!
三七年時,我曾預備把印光老法師,請到湛山來,開一念佛堂,讓印老在這裏主持淨土道場。以後因事變,印老沒能到湛山來,這是我最遺憾的地方。
弘老、也是我最羨慕的一位大德。他原籍是浙江平湖人,先世營鹺業於天津,遂寄籍於此。父、筱樓公,出身進士,做過吏部官,為人樂善好施,風世勵俗,表率一方,在天津為有名的李善人家。
他、在家名李叔同,另外出家在家還有好些名字,我已記不清。降生時,有雀銜松枝降其室,此枝到了他臨滅度時,還在身邊保存著。自幼穎悟異常,讀書過目成誦,有李才子之稱。性格外倜儻而內恬醇,凡做事都與人特別。可是他一生的成功,也就在他這個特別性格上。做事很果敢,有決斷,說幹什麼,就幹什麼;說不幹什麼,就不幹什麼。俗言說:「裝模不像,不如不唱。」例如他在家裏,專門致力於文學、藝術、音樂、圖畫……等,就專心致志,讓他成功。甚而在少年時代,一些風流韻事,也莫不盡情逸致。像唱戲一樣,無論扮演某種角色,都讓他合情合理到家。可是話又說回來,在家是那樣,出家也是那樣,出家後,把在家那套世俗習氣完全拋掉,說不幹就不幹!絲毫也不沾染。對於出家人應行持的,就認真去行持,行持到家,一點不苟且,這才是大丈夫之所為。也是普通人最難能的一件事!
弘老、在家時,是一個風流才子,日本留過學,社會上也很出風頭的。以他過去的作風,誰也想不到他能夠出家,出家後,又能夠持戒那麼謹嚴。一九一八年暑假天,他正在杭州兩級師範當教師,忽然要出家,誰也留不住。馬上把自己的東西完全送人,到杭州虎跑大慈寺,拜了悟老和尚為剃度師,命名演音字弘一。在他臨去虎跑時,學校跟去一茶房,名字叫聞玉。這個茶房本是在學校伺候弘老的,對他印象非常好,聽說他要出家,心裏有些不忍;於是給他帶著東西一同到虎跑寺去送他。進廟門之後,弘老馬上回過頭來稱聞玉為居士,很客氣的請他坐下,自己掃地擦桌子,汲水泡茶,以賓禮對聞玉。原先聞玉伺候他,到廟裏後他馬上倒過來伺候聞玉,晚上自己找鋪板搭床。聞玉幾次要替他弄,他說:
「不敢當,我不讓你來,你偏要來,現在你送我來出家,我很感激你。這是我們的家,你在這裏住一天是我們廟裏的居士,我應當好好照應你。」這一來弄得聞玉手足無措,哭笑不得。後來聞玉說:
「你說說算了吧,還當真的就出家嗎?」弘老說:「這還能假了嗎?」聞玉苦苦哀求,讓他玩幾天再回學校;可是他決心出家,說什麼也不能更改意志,反以言語來安慰聞玉,讓他趕緊回學校。聞玉看實在沒辦法,在他跟前痛哭一場,很淒涼的自己回學校去了。
弘老自出家後,就專門研究律,天津徐蔚如居士,對他研究律幫很大的忙。徐居士曾對他這樣說過:
「自古至今,出家的法師們,講經的多,講律的少;尤其近幾百年來,就沒有專門研究律的,有也不徹底。你出家後,可以專門研究律,把中國的律宗重振起來。」
中國出家人,自東漢至曹魏初年,並沒有說皈依受五戒的,只是剃髮出家而已。至魏嘉平年間,有天竺僧人法時到中國,立羯磨受法,是為中國戒律之始。自那時起,才真正開始傳受比丘戒。
最初傳到中國的律典,是十誦律,為姚秦時代鳩摩羅什法師譯。六朝時期,此律盛宏於南方。其次是四分律,僧祗律,五分律,有部律。
在五部律中,最通行的是四分律,這是東晉時代,佛陀耶捨和竺佛念兩位法師所譯,其弘傳講習則始自元魏時代的法聰律師。其後,有道覆律師,慧光律師,智首律師,各造疏注,大事宏揚。到了唐朝,道宣律師,據大乘義理解釋四分律,撰成四分律行事鈔三卷,四分律羯磨疏四卷,四分律戒本疏四卷,稱為南山三大部。再加上他所撰的拾毗尼義鈔三卷,(現存二卷。)比丘尼鈔三卷,合稱為五大部。自此律學中興,後人宗仰他,遂成為四分律宗;也稱為南山宗。當時有相部法礪律師,東塔懷素律師,各依四分律藏,撰造疏釋,與南山道宣律師,並稱三宗。到了宋朝元照(靈芝)律師,又作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;四分律羯磨疏濟緣記;四分律戒本疏行宗記,專門解釋道宣律師的疏注,南山律宗,於是繼興。
南宋以後,禪宗盛行,律學無人過問,所有唐宋諸家的律學撰述,都散失不存。至明末清初,只餘一部隨機羯磨,那時有?益、見月兩位老人,欲重興律宗;可是對唐宋古典已遍索不得了。?益大師,雖著有毗尼事義集要;而對弘律方面收效極鮮。見月律師,是中興律宗的大功臣,對律學著疏頗多。所遺憾的,是他沒找到南山的著作,所出撰述,與南山律意,頗多不同之處,如解隨機羯磨,就是一個例證。
此外尚有一部流傳最廣的傳戒正範,意思雖未與南山著述盡相吻合,然厥功至偉!從明末,到現在,傳戒之書,唯此一部;各地傳戒,亦唯此書為依。明朝以前,各叢林傳戒方式,互有不同,且三壇戒法,不得一時俱受,要在三個時期,分期而受。實際上比丘戒太嚴格,受戒的人,未必盡能受持。與其在狹義範圍內,受而不能盡持,倒不如菩薩戒之寬容。因此見月律師乃訂定,在五十三天戒期內,三壇戒法遞次而受。這一則因受戒日期機會難遇;二則因受比丘戒後,再受菩薩戒範圍廣大,這樣在受戒方面來說,是從容得多了。
不過這部傳戒正範,因未見南山律之全部參考,並不算徹底完美之書。加以近代弘戒法儀,又依此稍有增減,已不是傳戒正範之本來面目。如欲恢復古代傳戒之法,必有真正持律明律的人,出而訂定。
自宋朝歷元明清,計七百餘年,中間雖然也有人提倡律學,可是已失去南山真脈。原因是中國弘律的人少,經過多少次變亂,律典已毀於燹火,有原本也都流落在日本。清末、徐蔚如居士,自日本請回,重刊於天津,然錯誤遺漏特多。弘老出家後,發願畢生研究戒學,誓護南山律宗,遍考中外律叢,校正五大部,及其他律藏。二十幾年來,無日不埋首律藏,探討精微。到處也以弘律講律為事,在我個人,也深願後來多出幾位弘律的人。
在弘老的著述中,最主要的要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。此書將四分律文,制為表解,化賾為晰。所加按語,都是古昔大德警語,經六七年工夫始製成。稿子都是親筆所寫,當時由穆藕初居士捐七百元現鈔,委中華書局縮本影印,原稿保存在穆藕初居士處。在稿子後面,弘老還特意寫了一段遺囑,大意是說:我去世之後,不希望給我建塔,也不願給我做其他功德,只要能募資將此書重印,以廣流布,就於願滿了。
記得弘老來時,是在舊曆的四月十一那天,北方天氣—尤其是青島,熱得較晚,一般人,還都穿裌衣服。臨來那天,我領僧俗二眾到大港碼頭去迎接。他的性格我早已聽說,見面後,很簡單說幾句話,並沒敘寒暄。來到廟裏,大眾師搭衣持具給接駕,他也很客氣的還禮,連說不敢當。
隨他來的人有三位—傳貫、仁開、圓拙—還有派去請他的夢參法師,一共五個人。別人都帶好些東西,條包、箱子、網籃、在客堂門口擺一大堆。弘老只帶一破麻袋包,上面用麻繩紮著口,裏面一件破海青,破褲褂,兩雙鞋;一雙是半舊不堪的軟幫黃鞋,一雙是補了又補的草鞋。一把破雨傘,上面纏好些鐵條,看樣子已用很多年了。另外一個小四方竹提盒,裏面有些破報紙,還有幾本關於律學的書。聽說有少許盤費錢,學生給存著。
在他未來以前,湛山寺特意在藏經樓東側蓋起來五間房請他住,來到之後,以五間房較偏僻,由他跟來的學生住,弘老則住法師宿舍東間—現在方丈室—因為這裏靠講堂近,比較敞亮一點。
因他持戒,也沒給另備好菜飯,頭一次給弄四個菜送寮房裏,一點沒動;第二次又預備次一點的,還是沒動;第三次預備兩個菜,還是不吃;末了盛去一碗大眾菜,他問端飯的人,是不是大眾也吃這個,如果是的話他吃,不是他還是不吃,因此廟裏也無法厚待他,只好滿願!
平素我給他講話時很少,有事時到他寮房說幾句話趕緊出來。因他氣力不很好,談話費勁,說多也打閑岔。
愈是權貴人物,他愈不見,平常學生去見,誰去誰見,你給他磕一個頭,他照樣也給你磕一個頭。在院子裏兩下走對頭的時候,他很快的躲開,避免和人見面談話。每天要出山門,經後山,到前海沿,站在水邊的礁石上瞭望,碧綠的海水,激起雪白的浪花,倒很有意思。這種地方,輕易沒人去,情景顯得很孤寂。好靜的人;會藝術的人,大概都喜歡找這種地方閑呆著。
屋子都是他自己收拾,不另外找人伺候。窗子、地板、都弄得很乾淨。小時候他在天津的一位同學,在青島市政府做事,聽說他到湛山寺來,特意來看他。據他這位同學說:在小時候他的脾氣就很怪僻,有名的李怪—其實並不是怪,而是他的行動不同於流俗—因他輕易不接見人,有見的必傳報一聲,他同學欲與見面時,先由學生告訴他,一說不錯,有這麼一位舊同學,乃與之接見。
有董子明居士,蓬萊人,原先跟吳佩孚當顧問,以後不作事,由天津徐蔚如居士介紹來青島,在湛山寺當教員,學識很淵博。他和弘老很相契,常在一塊談話,那時我每天下午在湛山寺講法華經,弘老來聽,以後他和董子明說:
「倓虛法師,我初次和他見面時,看他像一個老莊稼人一樣,見面後他很健談的,講起經來很有骨格!發揮一種理時,說得很透闢!」這話後來由董居士告訴我,我知他輕易不對人加評論,這是他間接從閒話中道出。可是我聽到這話很慚愧,以後無論在何處講經,更加細心。
朱子橋將軍,多少年來羨慕弘老的德望,只是沒見過面。正趕他有事到青島,讓我介紹欲拜見弘老,一說弘老很樂意。大概他平素也知道朱將軍之為人,對辦慈善及對三寶事很熱心,乃與之接見,並沒多談話;同時還有要見他的人,他不見,讓人回答,說已竟睡覺了。
有一天,沈市長在湛山寺請朱將軍吃飯,朱將軍說:「可請弘老一塊來,列一知單,讓他坐首席,我作配客。」沈市長很同意,把知單寫好,讓我去給弘老說,我到他寮房裏一說,弘老笑笑沒言語,我很知他的脾氣,沒敢再往下勉強。第二天臨入席時,又派監院師去請他,帶回一個條來上寫四句話:
「昨日曾將今日期,短榻危坐靜思維,為僧只合居山谷,國士筵中甚不宜。」
朱將軍看到這個條喜的不得了,說這是清高。沈市長臉上卻顯得很不樂意,按地方官來說,他是一個主人,又加是在一個歡迎貴賓的場合裏,當然於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台。我和朱將軍看到這裏,趕緊拿話來遮蓋,朱將軍平素有些天真氣派,嘻嘻哈哈,把這個澀羞場面給遮掩過去了。
弘老到湛山不幾天,大眾就要求講開示,以後又給學生研究戒律。講開示的題目,我還記得是「律己,」主要的是讓學律的人先要律己,不要拿戒律去律人,天天只見人家不對,不見自己不對,這是絕對錯誤的。又說平常「息謗」之法,在於「無辯。」越辯謗越深,倒不如不辯為好。譬如一張白紙,忽然染上一滴墨水,如果不去動它,它不會再往四周濺汙的,假若立時想要他乾淨,馬上去揩拭,結果污染一大片。末了他對於律己一再叮嚀,讓大家特別慎重!
他平素持戒的工夫,就是以律己為要。口裏不臧否人物,不說人是非長短。就是他的學生,一天到晚在他跟前,做錯了事他也不說。如果有犯戒做錯;或不對他心思的事,唯一的方法就是「律己」不吃飯。不吃飯並不是存心給人嘔氣,而是在替那做錯的人懺悔,恨自己的德性不能去感化他。他的學生;和跟他常在一塊的人,知道他的脾氣,每逢在他不吃飯時,就知道有做錯的事或說錯的話,趕緊想法改正。一次兩次;一天兩天,幾時等你把錯改正過來之後,他才吃飯,末了你的錯處,讓你自己去說,他一句也不開口。平素他和人常說:戒律是拿來「律己的!」不是「律人的!」有些人不以戒律「律己」而去「律人,」這就失去戒律的意義了。
給學生上課時,首講隨機羯磨,另外研究各種規矩法子。隨機羯磨是唐道宣律師刪訂的,文字很古老,他自己有編的「別錄」作輔助,按筆記去研究,並不很難。上課不坐講堂正位,都是在講堂一旁,另外設一個桌子,這大概是他自謙,覺得自己不堪為人作講師。頭一次上課,據他說,事前預備了整整七個小時,雖然已竟專門研究戒律二十幾年,在給人講課時,還是這麼細心,可見他對戒律是如何的慎重!因他氣力不好,講課時只講半個鐘頭,像唱戲道白一樣,一句廢詞沒有。餘下的時間,都是寫筆記,只要把筆記抄下來,扼要的地方說一說,這一堂課就全接受了。隨機羯磨頭十幾堂課,是他自己講的,以後因氣力不佳,由他的學生仁開代座,有講不通的地方去問他,另外他給寫筆記。隨機羯磨講完,又接講四分律。
差不多有半年工夫,弘老在湛山,寫成一部隨機羯磨別錄,四分律含注戒本別錄,另外還有些散文。
他這次到北方來,也該當與北方人有緣,平常接受行律的,有很多學生,整個廟宇接受的還沒有。雖然他在南方很多年,也沒有能接受的,有也是部分的,暫時的,慈老法師在湛山時也說,南北到任何地方也沒完全接受講律行律的,原因是在末法時代,持戒是一件難事,不要說持戒,就是講戒也是枯燥無味。為了自己不能行持,誰也不肯去發心;尤其是經懺門頭,一個叢林裏,住很多人,分子不一,誰也作不得主,如果馬上讓他去持戒過午不食,這簡直太難了!
慈老和弘老到北方來,在別處,沒有能拿整個叢林來接受其律儀的,惟湛山寺能接受。每到初一十五誦戒羯磨。四月十五,結夏安居,七月十五自恣,平常過午不食……二位老法師走後,這些年來,還是照規矩去行。原因這裏是新創的地方,做事單純,不像其他地方那麼複雜,自己也能作得主,也樂意,所以能接受。同時還有幾位同學,繼續弘老的意志,發心專門研究戒律,日中一食,按律行持;不但湛山寺是這樣,和湛山寺有關係的廟如哈爾濱極樂寺,長春般若寺,天津大悲院…… 等也都按照這樣去行。雖然不能完全做得到,但對戒律方面,能持幾條算幾條,持總比不持強。最低限度,出家人對四根本戒、十戒、十三僧殘、應揀要緊的去行持。例如半月誦戒,像演電影一樣,誦一遍就等於在人的腦幕上映一遍,縱然不能完全持佛的清淨戒,但起碼也給人種一個持戒的影子,自己有污染的地方,也能在誦戒時懺悔,洗刷一下。拿持午來說,雖然有些人持的不如法,但不能為一兩個人不如法,就把這條戒廢棄不持。有這條戒,像一堵欄馬牆一樣,總比沒有好的多。佛祖給後人立規矩大有意義,平常衣暖食足的人,欲心重,無明大,好睡覺,好做夢,這些都是修行的障礙!無明大的好惹事,幾百人住在一起常鬧事,事情就不好維持了。
弘老雖是生在北方,可是他在南方住的時候多,對於南方氣候、生活、都很習慣。初到湛山時,身上穿的很單薄,常住給做幾件衣服,他一件也沒穿,向來不喜歡穿棉衣服,願意在南方過冬。原因北方天氣冷,穿一身棉衣服,很笨重的。
湛山寺本來預備留他久住的,過冬的衣服也都給預備了,可是他的身體,不適於北方的嚴寒,平素灑脫慣了,不願穿一身挺沈的棉衣服,像個棉花包一樣。因此到了九月十五以後,到我寮房去告假,要回南方過冬。我知他的脾氣,向來不徇人情,要走誰也挽留不住,當時在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紙條,給我定了五個條件。第一:不許預備盤川錢;第二:不許准齋餞行;第三;不許派人去送;第四不許規定或詢問何時再來;第五:不許走後彼此再通信,這些條件我都答應了。
在臨走的前幾天,給同學每人寫一幅「以戒為師」的小中堂,作為紀念。另外還有好些求他寫字的,詞句都是華嚴經集句;或?益大師警訓,大概寫了也有幾百份。末了又給大家講最後一次開示,反覆勸人念佛。臨走時給我告別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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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老法師!我這次走後,今生不能再來了,將來我們大家同到西方極樂世界再見吧!」說話聲音很小,很真摯,很沈靜的!讓人聽到都很感動的。當時我點頭微笑,默然予契。臨出山門,四眾弟子在山門口裏邊搭衣持具預備給他送駕,他很莊重很和靄的在人叢裏走過去,回過頭來又對大家說:
「今天打擾諸位很對不起,也沒什麼好供獻,有兩句話給大家,作為臨別贈言吧!」隨手在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紙條,上寫:
「乘此時機,最好念佛!」
走後我到他寮房去看,屋子裏東西安置得很次序,裏外都打掃特別乾淨!桌上一個銅香爐,燒三枝名貴長香,空氣很靜穆的,我在那徘徊良久,響往著古今的大德,嗅著余留的馨香。